星期三, 7月 25, 2012

長得歪歪扁扁的讀書筆記

張愛玲《易經》終於K完了。它給堅持到最尾者的禮物: 張愛玲(Lute/琵琶)其實到底是如何從被日軍佔領的香港弄到回上海的船票的呢? 《小團圓》和〈餘燼錄〉都像電影剪接一樣,一下子就回去了。《易經》裡Lute則兩度自個兒跑到那個把醫院變成後宮的「Dr. Mok」的辦公室裡請求他給她找船票, 否則她暗示「不排除可能」去日軍那裡告密醫院裡有人走私物資牟利。然後這醫生發瘋似的把她轟走;但過不久又差其中最新的「妃子」來送上船票。(她曾經沒帶威協地去求他,但不鑊搭理)這種悍烈的事情看似是炎櫻(Bebe,比比)才會、才能做的吧。我不知道這個到底是張愛玲還是她讓筆下的Lute做出比自己勇敢的事。畢竟是傳記體小說。但至少王德威的序言裡面說這段補充了張氏如何從香港回去上海的空白。她還不忘揶揄一下那自己買了船票扔下她、卻在船上又碰上的M.H. Cheung and his wife(疑似《小團圓》裡的「項八小姐」和畢大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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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回上海的船上Lute把屬於Bebe的鈔票藏在胸衣和吊襪帶的腰帶裡,令她看起來又大胸又大肚,以致知道她本來身裁的M.H.’s wife看得呆了眼。這部分是張在整本書裡不厭其煩的乳房情結一個幽默的總結—在她眼中彷彿所有女性就分大乳房和小乳房兩種,小的(因為她老是強調自己沒有)好像是常態,而大的則是近乎獸類的肉感。有一段,Bebe提到一個女生和男生調情後突然長出乳房來,謂是愛情的結果,而Lute冷冷的對讀者說,Bebe是把因與果對調了。人間的愛情,還不就是本能而已。最終她居然因為亂世出走而不得不「僭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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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樣有趣的東西是書裡面出現的廣東話。張用羅馬拼音引用彼時街上的人或學校裡的廣東人喊叫的廣東話,包括在電車路遇到炮彈、街上的男子大喊「踎低!」 、某男生說到暗示是「沒有性病的妓女」時說「正野」或和比去買布時比比問的「甩唔甩色」。我不是看見有廣東話就大呼小叫的「大香港」,我說「有趣」是因為小說裡Lute說自己不會廣東話,而若果張氏也不(全部)知道那些廣東發音指向什麼漢字—〈餘燼錄〉裡的「摸地」在英文版《易經》裡拼出來似「踎低」多些,而實際上是不會有人說「摸地」的—她在1963年寫成的書把陌生的語言(其實我不知她會說多少)準確地拼出來,那麼她的記憶力真很驚人,否則她也不會把同樣的人同樣一堆對白在不同的作品裡不段loop了。 (好奇: 中文版怎樣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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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因為她在香港待過而覺得「親切」或覺得自己或多或少有分「擁有」張愛玲的香港朋友們或許全然誤會了。(於是香港大學出版社其實不用每.個.章.回.都把自家校舍被轟了的照片印在書裡。人家不是因為沒能去英國才去你們那裡的嗎)若果單看小說,會以為香港的粵人是徹底另一個種族,都是身披爛布(相比上海彼時的華衣美服)、發育不全、五官扭曲的「長得歪歪扁扁」的土人。(不過的「一臉橫肉」之類的描寫似乎沒有省籍的界限。在她筆下沒有什麼人是好樣的。) 而在香港街頭伏了屍,旁人不加理會,張寫道,上海人就不會這樣,因為上海人比較文明。這時我滴汗了,因為我一直以為上海才是這樣。窮人死在街頭,富人在吃英國茶。這兩個城市似乎完全在誤解裡把壞的東西就推諉給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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