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五, 1月 29, 2010

逃出去,逃出去

An Education

一看見故事大綱就嚷著要看。教育,而不是什麼「少女失樂園」。逃出去,逃出去,逃出去。十六歲的Jenny要找自己喜歡的電影、音樂、書,還有巴黎,jazz和高級飯館什麼的。Jenny活的是1962年小中產家庭和保守女子中學。她要逃的是兇巴巴的父親(不准聽法文歌、不准去校外的古典音樂會…),陰沉的小鎮,拉丁文和像她母親的生活—嫁了個悶老頭,為了洗一個煲在廚房站大半個晚上。而片末雖然她華麗過後是「悔過」了,回去背她的拉丁文和考試,但觀眾們還是竊喜見過她開懷大笑,短暫地美麗過(她當然不是為了吃和穿),至少成全了某一部分的自己,雖然像迷宮裡的歧途。之後就不會再想要。

電影把英倫描寫成死氣沉沉的監獄,但十六歲的我,和另外四個人和一部無日無天開著的電視機一起困在二百尺以下的木屋裡(5個人3張床,不同的組合在不同的年份輪流睡),當 Jenny夢想從英國逃去法國,我竟然夢想逃到英國去。記得有一天抱著一本從九龍城街市圖書館借來的硬皮迪更斯窩在三尺高的閣樓上幻想自己還有個將來。and went so far as寄信去拿了一大疊印有紅磚老房子和滿園紫花的學校介紹書(郵費我還付得起)。結局當然是不了了之。其實也不是去哪裡的問題。

所以當你問我,我為什麼想看這部戲,或者為什麼會覺得好看(我基本上沒功夫理會它拍成怎樣),我到底可以如何給你講明白?

曾經美麗的女人

竟然一個禮拜上了兩次電影院。

《香奈兒的情人》其實不怎麼樣。只是沒想到竟然看到傳說中尼金斯基的編舞的《春之祭》首演,觀眾大吵大鬧,巴黎警察也要來維持秩序。在我半非自願的舞蹈演出執行員生涯期間見到N名編舞家孜孜不倦的製作自己的《春之祭》,卻沒見過「原版」(我當然無法知道原來是不是這個樣子的)。

戲裡的Igor Stravinsky和 Coco Chanel都不甚吸引,一個古肅、一個男人樣,他們的 affair其實也甚沉悶,除了上床(包括琴凳)外沒甚其他交流,除了某次史生有點patronising地教香小姐彈幾粒高音,然後演一場似是而非的四手聯彈。他們的決裂也是因為史生說香小姐你不是藝術家,你只是個賣布的。這樣還不注定被飛? 哈~~~~~

於是我的注視都落在史太,即 Katerina Stravinsky身上。銀幕上的她是個面青唇白但看得出曾經美麗的女人。而拿掉她的美麗的不是什麼,而是四個孩子(其實不太看得出有幾多個,他們搬去香小姐大宅時好像有無限多個小孩從車子裡走出來)和肺結核。問題是她忙於肺癆之餘得不停給史生抄譜 (他們則在樓下做愛)。戲中史生看來也有掙扎,所以我看戲時不怪他(以及一切的男人),反而我想,如果史太訓練自己成為鋼琴家而非抄譜員,生零至一個而不是四個,那麼她也可以像香小姐那樣,在親熱之前,說,噢我很忙要回去工作。那麼也許史生就不會找香小姐,也許不會需要找香小姐,她自己可以同時是Katerina和香小姐,i.e.是一個女人的自己。

但當然世事沒那麼美好。戲裡史生只需把下身給香小姐和頭髮指甲給史太,但據說史生情人眾多,史太之同時有另一位長期的love of his life。那麼我是為史太白操心了。

Anyway, 演史生的演員有一雙很性感的嘴唇。

星期三, 1月 20, 2010

小恐怖

吃越南粉的小店,來了兩位年輕媽媽,或者一位年輕媽媽與她同齡而艷妝的女友。白肉,厚唇而露背。看樣子不過廿五六。我心想怎麼這麼年輕就生。但原來我忘了這才是正常。我媽也是廿多歲生了三個。她們說著我聽不懂的語言,不知是越還是粵。那兩個小鬼也是白肉捏成的圓臉小手小腳,襯上桃紅和鮮紅衣服,也算交出視覺上的愉悅。如果說女人都是教化而成女人其後再自願地做自己*不*喜*歡*的事,那麼看看這些紅花白肉也許有點用。

我正看得入神,不料那邊傳來輕聲的,噯唷,嘔了啦? 然後女A拎著大型彷姑池手袋,另一手領著小女兒子說去廁所。她們去後我才看見地上如A2 size一大片白色濃汁,上面浮游著紙巾如船。神奇的是那兩位仙女竟然身上滴嘔不沾。前桌的足球男想出去抽煙,但一彈起身椅背就倒下白汁的汪洋,伸了伸手卻也不去拾。老闆喚黑瘦臉的女工出來拖地,來回了幾轉才消退了那白。

我匆匆吃完撈蒙離開,她們還未開始點菜。

星期日, 1月 17, 2010

鸚鵡又悲鳴

那麼就乾脆把詩貼出來,反正這裡交通量這麼低。它看來陰沈晦澀但我依然堅持它其實十分浪漫。當所有朋友都在「關在籠外/聽鸚鵡悲鳴」和「公園的路永遠繞到同一個地方」讀出被困與抑壓,而的確又沒有閱讀理解上的錯誤,我質疑自己的表達能力之同時,不得不發現自己藉墜落無底洞以成全一種自虐的快樂,雖則書寫的當兒我只是迷茫繼而有點哀傷,而迷茫是我的 default status。重點是敘述者以主動式去聽(listen而不是 hear)那悲鳴,而我把迷路當作賞月之類的節目。

用一首詩的時間聽鸚鵡悲鳴

我們在公園裡迷路
身上繫著藥引
得在寫一首詩的時間內
找到出口

關在籠外
聽鸚鵡悲鳴
看黑頸天鵝鼻上的紅肉球
紅鸛咀嚼鄉愁
夜鷺縮著頸
窩在水面的樹頂上
不想著什麼
微笑沒入水中如龜

半月下的樹影到底
唱著怎樣的歌?
藥引快將燒盡
鳥兒無聲入睡
噴水池右邊的出水口
獨自記錯了值班時間
吐出慵懶的水丘

公園的路永遠繞到同一個地方
不知道時間到底
是往前還是往回走
迷路的人最後
會否找到
最初的兒童樂園


今期(23期)《字花》有「字花園」小輯,看了這段笑了出來:「陳麗娟很緊張,眼睛迴避人,總是垂著頭,讀了她這首詩,更覺得她即使逛九龍公園都很緊張(tense),藍天白雲下聽到鸚鵡的叫聲,都說是悲鳴了。」哈哈哈哈。由設計師以文字畫出來的肖像很不幸地傾向真實。

亂翻幾頁後也有兩句你的畫像。不便打出來,但不停地笑,不幸地又真的有點像真。

Text Garden

星期三, 1月 13, 2010

在公園寫字,字裡種花 --「字花園」

每隔一段日子就聽說有詩與XX(音樂、錄像、舞蹈….)的跨媒介活動,但到底要跨什麼,而為什麼是詩?是詩太好,因而吸引了四面八方的傾慕者,抑或是它太「寡」,非得加點聲色不可?

諸種與詩交雜的藝術形式又以視藝較難駕馭:如果詩是講求意象,讀者閱讀詞語而影像投射到他/她腦際,當我說「鳥」,牠可以是金剛鸚鵡或者畫眉,其自由度提供了所謂的想象空間;那麼視覺藝術則透過可見的色彩和物料呈現影象,再由觀者自行解讀。那麼當兩者二合為一時,好的就叫相得益彰,搞不好就變成把意象框住的插畫,或者煮出像「看XX畫展有感」的悶詩。

「字花園」是一次以「九龍公園」為題的命題寫作,包括筆者在內的八個詩人共交出八首詩,再由設計師及理工大學設計學院學生創作了十一件裝置作品。雖是命題,哪管它是民政局主辦旨在為東亞運調味,詩作由公園的歷史及與它相關的成長記憶、公園給遊人的限制、本土性的消逝與思念祖國的虛妄,到愛情不確定的終結與開始,總是隱隱帶點陰霾。「字花園」由香港理工大學設計學院策劃,項目總監蕭競聰說,他選上詩的原因是「詩辭的用字比較精簡,學生處理起來可能簡單一些;本希望學生/設計師處理字體的空間關係、字形或排列上的節奏等,從中帶出一種詩意。」因此是次的裝置作品從字體設計出發,從詩中抽取文句或概念重新呈現詩作。平素設計師與文字的關係,主要在紙上為文本作平面設計與排版,而「字花園」就欲突破此常規。蕭競聰說:「除了眼睛,身體才是閱讀(或是認知)的感官,但我們用身體閱讀的經驗卻被局限於現有的城市或環境設計;當中的文字閱讀/經驗不外乎來自功能性的路標、廣告或政治宣傳。」當中多件作品都需要觀者動身,或邊走邊讀,在不可能的地方發現文字。

除了詩,裝置作品另一個重心是公園的環境;觀者閱讀文字的同時,公園的陽光、聲音和風亦刺激他們的感官。如莫韻兒及胡詠樺的〈坐〉取材自以鄧小樺詩作〈在公園〉,以原木製作一個巨型的土字橫在公園的路上,兩個人坐上去就成了「坐」,讓途人隨意坐臥的同時思考何謂公共空間。我們都習慣了「不可觸摸」及在商場走到腳跛也無位子坐,遊人在這個土字面前總是好奇又困惑地讀出刻在上面的詩句「不必先買什麼再坐下來」,想坐下又有點遲疑。而郭衍池、蘇立怡與黃穎智的〈尋詩於字裡行間〉取材自拙作〈用一首詩的時間聽鸚鵡悲鳴〉,把詩句貼在百鳥苑頂部的木條上,觀者得在一定的角度才能讀到給橫切成幾截的文字,亦得繞著鳥籠走一圈、在沙啞的鳥鳴下才能閱畢全詩,把文字融入了建築環境。

部分裝置結合了戶外環境,用光與影來寫字。黎志玲與盧穎琪的〈瞬影〉把飲江詩作〈偶成〉鏤刻在掛在土牆上的銅片,文字在陽光下斜斜地浮游牆上,而銅片的反光如詩句般跳躍。廖潔連〈還沒有完〉以呂永佳〈還沒有結束的時候〉一詩為靈感,以地道的白鐵皮製成,陽光從鏤空的文字穿透。而溫衛能、溫慧渝的〈一頁〉則把盧勁馳〈九龍公園的通道〉中的詩句印在一塊折成弧形的鋁片上,陽光透過細孔投射的文字與鋁片上的詩句相互交疊。裝置的視覺呈現方式與詩的意像並不重疊,以視藝獨有的方式強調物料和場域的特性。

詩人向設計師講解詩的背景與意念,其後設計者便依據自己的理解或感受構思作品,可說是詩作的延伸。蕭競聰說他原本的構思是以字體學為主,而出來的作品卻傾向以比喻出發去演繹設計者心目中的詩。例如兩組設計者同樣就著詩句「關在籠外/聽鸚鵡悲鳴」發展作品,其中〈尋詩於字裡行間〉表達的是作為讀者的感受,在詩的面前成了局外人,就像人在鳥籠外一樣迷離;而林偉雄的作品回看自身,以鳥籠比喻自己才是把自己關起來的人。陳滅的詩〈九龍公園的中國花園〉引發了三件裝置作品,分別以印在地上逐漸消隱的字(譚智恒〈無題(萬念俱灰〉)、在水缸中漸漸沉沒的字條(區德誠〈九龍公園的中國花園〉),及以觀者的身影完成的簡體的「国」字 (黃翰林,〈國〉)。陳滅認為設計者都能「掌握及發揮了詩中的『消失』的意思,包括歷史和詩的聲音的消失,看出設計者都了解詩作並作出自己的想像。」設計者的想法各異或與詩人的原意不同,而詩固然不是「你讀到什麼就是什麼」,但理解和情感上的差異正構成了文本作者和藝術家各自發揮的空間。觀者看畢詩作及裝置或可發展出自己的版本,可惜詩的原文沒有貼在作品簡介牌上。

文本與再創作的藝術家應該如何拿捏溝通合作與獨立性?到底藝術家並不是要揣摩作者的心意,再創造應有其獨立的意義。陳滅認為「合作應是雙向和可延續的,應從互相理解的基礎上進行,即設計者懂一點詩,詩人也懂一點設計,以至合作出各自全新的作品。」而構思這個計劃的蕭競聰則指其實文學與設計一直共生,「文字在任何媒介出現時都經過設計,只不過我們顧此失彼,很少談詩/文學時也談設計,反之亦然;我們未找到語言來把它們一起論述。但只要我們意識到這點,也許將來會有人打開文學與設計的話題;而且我相信倡議中文學館的其中一項功能就在這裡。」剛重新設計出版的梁秉鈞詩集《雷聲與蟬鳴》便是一個很好的例子,設計不只是排版和封面,而是整本書作為一件作品,讓絕版的文字再生。

也可以談談壞示範:「藝綻@冬日」官方小冊子上有一些我只能委婉地形容為「格格不入」的漫畫公仔,也許是主辦者希望「合家歡」一點,但畢竟合家歡也不用低估觀者的品味;其實公園裡的裝置就像吸孩子的磁石一樣,他們很自然的就互動了。

(陳麗娟. 2101年1月3日明報'星期日生活')

(最後一段本來寫了很多字罵那「藝綻@冬日」官方小冊子, 只是明知沒位就刪了. 小冊子裡藝術家和詩人都沒有credit,但那些恐怖公仔有 - 問題是我們看了老半天也認出誰是王小虎/華英雄...還有, 為什麼會有原始人的? -- 圖見最底.)

Text Gard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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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日, 1月 10, 2010

執著於語言的醫療顧客(唔使驚, 我冇病)

一向不太懂得和醫生打交道,但我懷疑他們的訓練是不是包括搞gag。醫生說,你有一個2.18 x 1.34 x 1.91 cm的XXX。我:「吓?」醫:「不用怕,沒有事的。這東西每三個女人就有一個有,通街都係。」結論是現在不用理它。

「通街都係」,他把陳述化成了意象,害我眼底出現了如橙汁廣告般的畫面:電腦動畫繪製的XXX(你就當它像桔子那樣的東西,反正我自己看不見)長了腳,穿著圓頭小皮鞋,像一群放學的兒童一樣蹦蹦跳,剎那間蹦得滿街都是。

然後我拼命問他要不要戒吃。答覆是不要吃某中藥因為它有激素而且成份不科學,那麼某動物的肉呢? 他:「有這樣的說法,動物都給打了針所以有激素,但由於沒有具體(科學)數據證明吃yy會引致XXX,所以….。」結論是,什麼都吃一點就是了。(!!) 另,他說我「身體質量指標」偏低,即不夠秤。但他說,不過現在香港的女孩都喜歡這樣。然後瞄一瞄我:「咁你都唔係好瘦啫。」突然又不科學起來,哈。

最後由姑娘雙手把報告交到我手中。還要放在一個醫院品牌的不織布購物袋裡。實在高貴得像修辭。

星期二, 1月 05, 2010

2009是什麼一回事

當1984和2001太空漫遊是未來寓言,那麼2010聽來實在未來主義得不可思議。我最初學寫日期的記憶是,老師說,現在是1979年。

那麼2009是什麼一回事:

教了丁點兒書,譯了一堆東西。

有過桔貓(貓現在很好)。

一個人的瘟疫。

然後去了一趟巴黎。活得像猿人。居然沒有迷路,帶上機的感冒竟然沒發出來。答應街頭搭訕的阿伯吃飯和偷運藥膏上機居然也沒出事。最喜歡的是 Carnavalet 和Cluny。

你。無法解釋。最方便的說法是「整定」,但我堅持上帝沒有這麼閒。

又搬了家。不想長住,但無力再搬。

寫了一些。整理為數甚少的舊稿時,發現有些年份交了白卷。

2009年出現朋友們的,妳和妳,My saviour。

老朋友,妳和妳都當上了freelancer,忙過返工。

一般窮。

肥。

老。

2010會怎樣開始?1月1日,新聞說示威者挑逗警方,今年一定很 sexy。有人約我去屯門喝茶,十年後終於去了。


***
若果書可以用來占卜,它裡面一定有鬼。今早隨手翻:「O,寫這篇簡介的時候,潦倒的詩人才卅一歲,竟然已經有點萬念俱灰— 但心底依然有些天真的夢想:出一本詩集,讓自己的詩配上音樂(可是不認識任何音樂家)。」只是我不是三十一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