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三, 1月 13, 2010

在公園寫字,字裡種花 --「字花園」

每隔一段日子就聽說有詩與XX(音樂、錄像、舞蹈….)的跨媒介活動,但到底要跨什麼,而為什麼是詩?是詩太好,因而吸引了四面八方的傾慕者,抑或是它太「寡」,非得加點聲色不可?

諸種與詩交雜的藝術形式又以視藝較難駕馭:如果詩是講求意象,讀者閱讀詞語而影像投射到他/她腦際,當我說「鳥」,牠可以是金剛鸚鵡或者畫眉,其自由度提供了所謂的想象空間;那麼視覺藝術則透過可見的色彩和物料呈現影象,再由觀者自行解讀。那麼當兩者二合為一時,好的就叫相得益彰,搞不好就變成把意象框住的插畫,或者煮出像「看XX畫展有感」的悶詩。

「字花園」是一次以「九龍公園」為題的命題寫作,包括筆者在內的八個詩人共交出八首詩,再由設計師及理工大學設計學院學生創作了十一件裝置作品。雖是命題,哪管它是民政局主辦旨在為東亞運調味,詩作由公園的歷史及與它相關的成長記憶、公園給遊人的限制、本土性的消逝與思念祖國的虛妄,到愛情不確定的終結與開始,總是隱隱帶點陰霾。「字花園」由香港理工大學設計學院策劃,項目總監蕭競聰說,他選上詩的原因是「詩辭的用字比較精簡,學生處理起來可能簡單一些;本希望學生/設計師處理字體的空間關係、字形或排列上的節奏等,從中帶出一種詩意。」因此是次的裝置作品從字體設計出發,從詩中抽取文句或概念重新呈現詩作。平素設計師與文字的關係,主要在紙上為文本作平面設計與排版,而「字花園」就欲突破此常規。蕭競聰說:「除了眼睛,身體才是閱讀(或是認知)的感官,但我們用身體閱讀的經驗卻被局限於現有的城市或環境設計;當中的文字閱讀/經驗不外乎來自功能性的路標、廣告或政治宣傳。」當中多件作品都需要觀者動身,或邊走邊讀,在不可能的地方發現文字。

除了詩,裝置作品另一個重心是公園的環境;觀者閱讀文字的同時,公園的陽光、聲音和風亦刺激他們的感官。如莫韻兒及胡詠樺的〈坐〉取材自以鄧小樺詩作〈在公園〉,以原木製作一個巨型的土字橫在公園的路上,兩個人坐上去就成了「坐」,讓途人隨意坐臥的同時思考何謂公共空間。我們都習慣了「不可觸摸」及在商場走到腳跛也無位子坐,遊人在這個土字面前總是好奇又困惑地讀出刻在上面的詩句「不必先買什麼再坐下來」,想坐下又有點遲疑。而郭衍池、蘇立怡與黃穎智的〈尋詩於字裡行間〉取材自拙作〈用一首詩的時間聽鸚鵡悲鳴〉,把詩句貼在百鳥苑頂部的木條上,觀者得在一定的角度才能讀到給橫切成幾截的文字,亦得繞著鳥籠走一圈、在沙啞的鳥鳴下才能閱畢全詩,把文字融入了建築環境。

部分裝置結合了戶外環境,用光與影來寫字。黎志玲與盧穎琪的〈瞬影〉把飲江詩作〈偶成〉鏤刻在掛在土牆上的銅片,文字在陽光下斜斜地浮游牆上,而銅片的反光如詩句般跳躍。廖潔連〈還沒有完〉以呂永佳〈還沒有結束的時候〉一詩為靈感,以地道的白鐵皮製成,陽光從鏤空的文字穿透。而溫衛能、溫慧渝的〈一頁〉則把盧勁馳〈九龍公園的通道〉中的詩句印在一塊折成弧形的鋁片上,陽光透過細孔投射的文字與鋁片上的詩句相互交疊。裝置的視覺呈現方式與詩的意像並不重疊,以視藝獨有的方式強調物料和場域的特性。

詩人向設計師講解詩的背景與意念,其後設計者便依據自己的理解或感受構思作品,可說是詩作的延伸。蕭競聰說他原本的構思是以字體學為主,而出來的作品卻傾向以比喻出發去演繹設計者心目中的詩。例如兩組設計者同樣就著詩句「關在籠外/聽鸚鵡悲鳴」發展作品,其中〈尋詩於字裡行間〉表達的是作為讀者的感受,在詩的面前成了局外人,就像人在鳥籠外一樣迷離;而林偉雄的作品回看自身,以鳥籠比喻自己才是把自己關起來的人。陳滅的詩〈九龍公園的中國花園〉引發了三件裝置作品,分別以印在地上逐漸消隱的字(譚智恒〈無題(萬念俱灰〉)、在水缸中漸漸沉沒的字條(區德誠〈九龍公園的中國花園〉),及以觀者的身影完成的簡體的「国」字 (黃翰林,〈國〉)。陳滅認為設計者都能「掌握及發揮了詩中的『消失』的意思,包括歷史和詩的聲音的消失,看出設計者都了解詩作並作出自己的想像。」設計者的想法各異或與詩人的原意不同,而詩固然不是「你讀到什麼就是什麼」,但理解和情感上的差異正構成了文本作者和藝術家各自發揮的空間。觀者看畢詩作及裝置或可發展出自己的版本,可惜詩的原文沒有貼在作品簡介牌上。

文本與再創作的藝術家應該如何拿捏溝通合作與獨立性?到底藝術家並不是要揣摩作者的心意,再創造應有其獨立的意義。陳滅認為「合作應是雙向和可延續的,應從互相理解的基礎上進行,即設計者懂一點詩,詩人也懂一點設計,以至合作出各自全新的作品。」而構思這個計劃的蕭競聰則指其實文學與設計一直共生,「文字在任何媒介出現時都經過設計,只不過我們顧此失彼,很少談詩/文學時也談設計,反之亦然;我們未找到語言來把它們一起論述。但只要我們意識到這點,也許將來會有人打開文學與設計的話題;而且我相信倡議中文學館的其中一項功能就在這裡。」剛重新設計出版的梁秉鈞詩集《雷聲與蟬鳴》便是一個很好的例子,設計不只是排版和封面,而是整本書作為一件作品,讓絕版的文字再生。

也可以談談壞示範:「藝綻@冬日」官方小冊子上有一些我只能委婉地形容為「格格不入」的漫畫公仔,也許是主辦者希望「合家歡」一點,但畢竟合家歡也不用低估觀者的品味;其實公園裡的裝置就像吸孩子的磁石一樣,他們很自然的就互動了。

(陳麗娟. 2101年1月3日明報'星期日生活')

(最後一段本來寫了很多字罵那「藝綻@冬日」官方小冊子, 只是明知沒位就刪了. 小冊子裡藝術家和詩人都沒有credit,但那些恐怖公仔有 - 問題是我們看了老半天也認出誰是王小虎/華英雄...還有, 為什麼會有原始人的? -- 圖見最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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