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日, 11月 29, 2009

怪物眼中的怪物




話說有一天,有一名自稱陳 某的中國籍男子,寄來一電郵邀我為他的書畫插圖,而酬勞比寫詩的稿費更低。以我則回報以更廉價的A4畫紙與印台墨水,還有中學時代殘留已乾硬的水彩。然後稿費未獲,我卻發現自己的名字在封面被列成怪物。

如果要說「內容概要」,這書可以說是作者對身邊朋友的描寫,之所以是「怪物」在於這些朋友或非朋友在行為或言談間所表現出來的特質。先不論他們是否真的怪,單就這些就足以把我笑死:

"第三課,她遞來了另一本琴書,裡面夾著手寫的收據:壹佰玖拾捌圓正。「這書很難買,是我托上海的朋友給你找來的。」我明明只是向她借閱。原書標價已給劃去,貼上了手寫的價錢牌。我至今仍然無法原諒當時自己的反應:「謝謝。」回家上網一查,該書原價人民幣二十五元。」"(〈爵士課〉)

"這些perfect pitch異能者聚會的情境就像原始部落的神秘儀式:一個個疏落地圍著鋼琴,誰按下琴鍵,便有人立即接上:「Eb。」沒有其他對白,儀式就這樣一直進行,直至全體厭倦,便以惺惺相惜的眼神作結。孫某嘗試為我解說這個神秘的部落:「我們看沒有perfect pitch的人,就像你看色盲病人。」
…. 於是他一上我家我就大播印度音樂,那些無休止地滑來滑去的樂音,足以刮傷perfect pitch異能者的耳朵。…"(Perfect Pitch)

之所以笑得出,並不因為他的朋友(或非朋友)特別怪,而是他把他們也許微不足道或者習慣性的荒謬以差人落口供的方式筆錄,彷彿與他無關卻把讀者笑死。他們(除了「賣夢的人」的文藝奇人)其實總在每個人身邊。我們一生中肯定遇過不只一個會說「『「我喜歡讀哲學。』」,而同時「可我從沒有…從他的嘴裡聽到蘇格拉康 [陳: 打錯字…當爛GAG吧…] 、康德或黑格爾。」、但同時宣稱「『我喜歡勵志類的書籍。』」的男人(〈怪人〉)—不知怎的,印象中此種人都是男人。如是說,其實《怪物描寫》可以是一種傳染病,每一個人都可以寫,只要你看出身邊人以及日常對話中的怪物性。

問題是,最大的怪物其實是作者本人。我對陳 某不單不了解,而且雖然算是認識的,卻其實只是網友。他永遠同時聲稱忙碌,同時以離線姿態和我說話,而當我回第N句話之後,他就突然消失。問題是,離線對話中的陳的對話跟他在文章裡的一樣或更好笑。

讀下去,當我期待更多尖酸刻薄的故事,冷不妨被甜到蛀牙的「旁若無人」擊倒了:

"O的聲帶受損了,我陪她去覆診。

「我們練習讀一些你常說的詞語──你在學校多說甚麼?」
我插話:「比如『同學』?」
O搖搖頭:「我通常直呼名字。」
「那不如叫你最討厭的學生吧?」
O衝口而出:「XXX──」好溫柔,彷彿親子練習。"

難怪, 陳可以在MSN自編自導一百集韓劇……,詳情不贅。當我忍著嘔吐的時候,在他寫到某個朋友的時候,居然不情願地被感動了—

"Y的網誌標題是passion,按照這個標準,難怪前男友不合格:她給寵得舒舒服服,還哪來甚麼熱情?Y說,就算他只有一個麵包,也會整個獻給她。偏偏Y喜歡的卻是將自己撕裂,分給對方。"

以仿陳 某的對話筆錄,我收到書後某一個晚上回老家吃飯,等爹娘煮飯我吃的時候窩在弟弟的床上翻書:
母:「很可愛,是什麼書?」
姊也把我手上的書拿了翻了翻。
我忘了誰說:「噢,全都是字。」
她們都把書放下,和平散去。

正如它的輕和薄,也是個騙局。在濃縮得近乎吝嗇的字句外總有些什麼沉重的隱匿在紙張的空白處。雖然我寫這篇純粹是因為書好笑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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